你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散文

　　大千世界，無奇不有。騙子的騙術也是五花八門。前些日子，表嫂給我打來電話，說是從網上得到一個致富信息，在家里靠手工制作珠珠工藝品掙錢。做好以后，她負責回收，一個珠珠工藝品五十塊錢。她再成批量地送到北京的老板那里，老板給表嫂雙倍的成品價格。要我去她家學學，說這是個很好的掙錢門路。

　　“有這么的好事？”我心里有點興奮，可心中還有疑慮：“您從哪里弄來的掙錢渠道，可靠嗎？”

　　“我從網上得到的信息，不過我和一個朋友到了北京老板那里實地考察了，這個人絕對靠譜。”表嫂說道：“靠著這個工藝掙錢的人很多，而且都發(fā)了大財，我和北京老板簽訂了協(xié)議，人家這個珠珠工藝品是出國的。你要不來我家里學學吧？閑著也是閑著。”

　　經不住金錢的誘惑，我乘車來到位于城市遠郊的表嫂家，走進表嫂家里，只見滿屋子的人，來來往往，有的在和表嫂談著生意；有的從表嫂家中拿走了需要的貨物；有的看著表嫂的樣品在欣賞著。家里還坐著些正在低頭穿針引線的婦女，這些婦女有的是滿頭的銀發(fā)，有的是妙齡少女，一只只蒼老和幼嫩的手飛針走線在如手帕大的珠珠工藝品上，她們陶醉在自己的境界中，把整個世界都忘了。有的婦女粗糙的手拿著繡花針有點“張飛穿針”的架勢，一看就不是做精細活的人，愁眉不展地看著別人手中的珠珠工藝品，急得滿頭是汗，真是手藝用時方恨少。

　　表嫂見我來了，給我拿過來一個珠珠工藝品讓我觀看。這個珠珠工藝品是用色彩艷麗的塑料珠珠和絲線串聯(lián)成的圖案，圖案有梅、蘭、竹、菊，有熊貓、梅花鹿、飛禽走獸活靈活現(xiàn)，花草樹木生機勃勃，各種圖案栩栩如生，惟妙惟肖；粉紅色的低珠配上藍色或者綠色的各種圖案，顯得精妙絕倫，讓人愛不釋手。

　　“這么好的工藝品，制作人員都是家庭婦女，而且不經過嚴格的培訓，能做出來這么精細的活嗎？”我看著眼前的珠珠工藝品，心中有了質疑。

　　“能的，只要你掌握了制作技巧，就不難的，來，我教你。”說著，表嫂給我做起來示范動作。她手把手地教我怎么樣制作，一個個小米粒大的珠珠，被她用一根絲線穿在一起，然后按著手中的樣品，耐心地告訴我怎么樣走針，怎么樣循環(huán)，怎么樣做出來平展……

　　也許我天生不是做這活的料，怎么也弄不成表嫂要求的樣子，急得我滿頭大汗，甚至有了放棄的念頭。

　　我正在心神不定的時候，有個婦女急匆匆地走到表嫂家中，說道：“大嫂，我從你這里弄回去的料不行，只要一穿針，珠珠就破碎，這和你家里的珠珠不一樣的。”說著，她拿著手中的珠珠讓表嫂看著。

　　“不可能吧，拿回來的樣品已經用完。這是老板剛給我發(fā)過來的料，怎么能不一樣呢！”表嫂急忙辯解著。接過來婦女手中的珠珠在手中使勁一捏，珠珠竟然碎了。

　　“怎么會這樣！”表嫂一下子蒙了。

　　“嫂子，別急，您從他那里帶回來的珠珠還有嗎？”

　　“有的，就剩這點了。”表嫂指著地下一個白袋子里剩余的一點珠珠，我從袋子里面抓了一把，又從婦女手中接過她手中的珠珠，兩個一比較，一個堅硬無比，捏也捏不碎；一個用手使勁一捏，成了粉末狀。

　　“嫂子，您上當了，他當初給您的是好的珠珠，給您郵寄過來的珠珠是殘品！那個老板把你騙了！”我急忙對表嫂說道。

　　“怎么可能，他當初說的好好的，雙方要保證質量的，怎么會這樣？”表嫂一臉的茫然，有點不知所錯了。

　　緊接著，又有幾個婦女找了回來，她們都是從表嫂這里學會了制作技術，領回了珠珠，打算在家中做好后，再由表嫂以五十元的價格回收，表嫂和她們都有錢賺。可現(xiàn)在，這一切都成了泡影，因為她們手中的珠珠都是次品，針一穿就破。她們圍在表嫂身邊，臉上都是焦慮的目光。

　　“媽，不要著急，馬上給北京的老板打電話問問。”表嫂的兒子來了，看到媽媽六神無主的樣子，忙安慰道。

　　侄子的話提醒了表嫂，表嫂忙拿起手機，撥打過去，可手機卻傳來了一個悅耳的聲音：“對不起，你撥打的電話已停機！”表嫂頓時呆若木雞，她感到了事情的不妙，老板如馬航一樣，失聯(lián)了！

　　“嫂子，他那里有您的錢嗎？”我急忙問道，問完了，我才感覺我的話是多余的，不給老板錢，他不會失蹤的。

　　“怎么沒有，我還給了他五千塊錢的押金呢！加上請他吃喝錢，已經是六千多了！”表嫂一臉的懊悔。

　　“媽，拿出來您和他簽訂的合同讓我看看，上面應該有他公司的地址，我讓我北京的同學去看看！告他去！”侄子義憤填膺地說著，他是個大學生，拿出了年輕人血氣方剛的斗志，好像要跟該死的老板有一搏。

　　“媽，您真是的，還是個老師，竟然沒有看到他合同上的破綻。”侄子手里拿著合同埋怨道。接著，他逐字逐句地推敲著：“甲方免費無償給乙方提供制作工藝品的原材料，乙方以押金的方式作抵押；成品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，必須在規(guī)定的時間內交付，否則，將扣除押金，作為誤工費，如期交付，退回押金……”侄子一邊念完，說道：“他這是霸王條款，只要求我們保證質量，卻不提他的責任。而且提供給咱們的珠珠都是次品，簡直是一堆垃圾，根本無法在規(guī)定的時間給他完工，媽，您被騙了！”

　　正說著，又有幾個婦女走了進來，她們手中拿著做好的珠珠工藝品，來給表嫂交差來了，這些婦女做成的工藝品是當初她從北京帶回來的好料做成的，表嫂按照承諾，要為她們支付加工費。表嫂強裝出笑容，吩咐兒子從自己的內屋中拿來錢，支付給這些婦女加工費。侄子苦澀著臉拿出錢給了幾個婦女。看著她們滿意地走了。我心里很敬佩表嫂，她是一個講誠信的人，寧可自己受損失，也不愿意寒了大家的心。這些婦女整天手里擺弄著手中的針線，不就是為了掙回些可憐的買菜錢嗎？

　　正說著，侄子北京的同學來了電話，說那個人的地址離她學校很近，他去看過了，那里已經是人去屋空，空蕩蕩也！

　　“假的，都是騙人的……”我說道，“騙子給您看到的一切手續(xù)都是假的，現(xiàn)在騙子造假的手段高明得很，身份證、營業(yè)執(zhí)照、假公章……什么都敢做，您當初沒有核實，他現(xiàn)在又玩起了失蹤，您摸不著人，告他更沒有證據(jù)，吸取教訓吧！”

　　“終日打鳥，今日卻被鳥啄了眼！”表嫂說話的聲音顫抖著。她那秀麗的臉頰痛苦地抽搐著，顯示出痛苦和恐慌。是的，一路順風順水的表嫂第一次感到了人心的險惡，仿佛是一個縱容慣了的孩子，平時任人嬌慣，而今破題兒第一遭嘗到了不如意事的滋味，忽然一串眼淚從她的眼睛中流出來了。

　　我打算走了，表嫂給我一個剛收上來的珠珠工藝品，讓我當個紀念，她說這些東西擺在家中，好像是羞辱布，讓她更傷心，她會都處理掉的。我用故作輕松的話語安慰著表嫂：“‘俗子胸襟誰識我？英雄末路當折磨。’商場如戰(zhàn)場，勝敗乃兵家常事。花錢買教訓，您拋開殘兵敗局，滾滾狼煙就會消散不見；您走出沼澤地，平坦大道就在眼前；您重新披掛上陣，就會再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！”

　　2.

　　從表嫂家出來，我坐在車上，回想著在表嫂家的經歷，我的心潮起伏，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經歷：

　　在家中干手工活，自己小時候也曾經干過。那時候的家境很貧困，母親想盡一切辦法增加家庭收入。記得我們家附近有個針織廠，它是以生產秋衣秋褲為主，成批的棉布料裁剪下來的邊角料，廠子里會把它批發(fā)給街道的居民，居民們從廠子里批發(fā)來這些邊角料，在家中把棉布角料撕扯成棉絲狀，然后，廠子里再回收回去棉絲，一來一往，廢物利用了，居民家的收入也增加了。

　　當時的街道上，到處都是閑居在家的婦女，吃完飯沒事的時候，三三兩兩湊在一起，手里拿著大小不一的棉布料，一邊說笑邊一點一點撕扯著，陽光下，黑、白顏色的頭發(fā)在熒熒發(fā)光，微笑戲舞在她們嘴邊，生活就像屋子里射進來的陽光，普灑在每個婦女心中的每個角落，她們在生活的航船中載沉載浮，仍對生活有著永不放棄的執(zhí)著，微薄的收入不會讓她們錦上添花，但可以雪中送炭，讓生活燃起點火苗，給貧寒的家庭加點溫熱，增加一把火。歡聲笑語中，婦女們手不停地撕扯著手中的棉布頭，不一會，手中的碎布料變成了絲狀，布塊蝶變成一大團的棉絲。手快的婦女一天能撕上好幾十斤，五顏六色的棉絲堆積成山，把家與家，人與人，歡樂與歡樂堆積在了一起，之后，它依依不舍地被主人送到廠子里，成了工人手中的擦試物，家庭婦女們用勤勞雙手創(chuàng)造的收入，變成了一家人四季菜鍋里飄逸著的芳香味。

　　我小時候深得它的恩惠，母親每個月都要撕上幾百斤棉絲，那幾乎是家庭一個月的菜錢了，家里的收入增加了，生活改善了，母親臉上鋪滿了厚厚的喜色。

　　居民和廠子長期的合作關系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當居民把從廠子里批發(fā)出來的碎布料大包地弄回家的時候，首先從里面挑選出一些大塊的棉布料，留在自己的家中，母親會把這些碎布料洗干凈，疊放整齊，這些大塊的布頭成了流年歲月里我們身上衣服的補丁，如一朵朵盛開的鮮花，讓我們感到春天的溫暖。

　　每次棉絲再次往廠子里送去的時候，缺斤短兩是難免的，為了補償這些短缺，有的居民會把撕好的棉絲灑上一些水，把棉絲弄得潮濕，重量會自然而然上去了，而負責收購的`工人師傅，也是睜只眼閉只眼，得過且過，都是百姓人家，知道貧民百姓的日子不好過，師傅高抬貴手，我們的生活就有了陽光。

　　臨近年關了，母親對我們說道：“今年咱們多弄些碎布頭，你們在家里也多撕些，掙了錢每人給你們添一件新衣服。”聽了母親的話，我們興奮起來。新衣服是很有誘惑力的，那時候我們姊妹挨得很近，一件衣服姐姐穿了妹妹穿，新三年舊三年，縫縫補補又三年。每人添件新衣服，是母親下了很大決心對我們的承諾。因為那時候，家庭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，生活路上挨挨擠擠的一大堆窟窿，需要用錢去填充才能過得去，肚子溫飽了才能有光鮮的衣穿，撕棉絲增加了收入，也會讓我們的人變得有了風采。

　　記得那一年，母親從針織廠弄回來一大包碎布料，解開包裹后，在屋子地下蓬松成一地五顏六色的花布海洋。我詫異地望著一地碎布料，心想，這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撕完啊！母親對我們說：“廠子里快放假了，發(fā)的很少，找了個熟人才多弄出來些，你們放假在家，都要勞動啊，幸福不是等來的，是勞動創(chuàng)造來的，天上不會掉餡餅的！”

　　母親樸素的話中蘊藏著深刻的道理，也給了我很大的鼓勵。天上不會掉衣服，要穿新衣服只能自己勞動來爭取。我忙著抓起一個布料，用幼嫩的小手撕扯了起來。雖然看著大人們撕扯起來碎布料毫不費力氣，可輪到我自己干了，幼小的手怎么也找不到頭緒，把一個小布料撕成了一堆亂麻，撕扯的我手痛難耐，急得我滿頭是汗，丟到一邊，著急地嚷嚷著：“不弄了，真難纏！”母親微笑著對我說道：“干什么事要有耐心，不要急于求成，你找到了頭緒，撕起來就好了。”說完，母親又給我找來一個酒瓶子蓋，讓我用酒瓶蓋上的鋸齒，借助瓶蓋的力量，一點一點地在布料上慢慢引誘頭緒出來。在母親的耐心指導下，不一會，布料捋順了頭緒，一個網狀的棉絲在我的手下抖然而出，長長的如漁網狀，層出不窮，我頓時歡愉起來，興趣一下子爆發(fā)了出來，一發(fā)而不可收拾。撕棉絲，成了我那個暑假里最愜意的生活，每當撕起來布料，想著將要穿上的新衣服，心里就泛起一股甜甜的暖意。

　　年馬上就要到了，為了把家中的碎布料盡快撕扯完，每當吃完飯的時候，母親就和我們姊妹幾個坐在屋子的地上，圍著一大堆碎布料，開始了搶風膀臂的撕拽。碎布料往外引頭是最難干的活，很費手力的，母親用她那青筋突暴的手挨個給我們引出碎布料的頭緒，然后交給我們撕拽，母親雙手都被瓶子蓋磨出了血印，看得我們只心疼，當我們拿著母親給我們找出來頭緒的布料，長長的絲網在兩個人手中拉來開了，拉出了一地的歡笑聲。

　　撕扯累了咧著嘴笑著，就勢躺在松軟的碎布料上，那是一種溫柔的幸福，勞動是辛苦的，勞動也是快樂的。望著家中堆積如山的棉絲，放松著自己疲勞的手腕，享受片刻的小憩，任太陽的陽光在眼睛中肆意直射，任臉頰上的汗水流淌在碎布料上，讓屋子里的飛蟲踩過額頭又振翅離飛。

　　辛勤的勞作換來了過年我們身上的花衣裳，芬芳的心情，就像我們身上絢麗多彩的花衣裳一樣燦爛，孩提歲月的田野，收獲了昨天的耕種，讓我們過了個眉頭舒展的快樂年，也讓我們的童年充滿樂趣。

　　回想起小時候的經歷，再想想表嫂的遭遇，母親的話又回響在耳邊：“幸福不是等來的，是勞動創(chuàng)造來的，天上不會掉餡餅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