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畝紅塵優秀散文

　　有學生，說我是一朵蓮。聽后，開始有些懵。我是蓮？后來，慢慢品，方覺孩子們說得似乎有點對。仔細一想，自己還真的像一朵蓮，是開在自個兒半畝紅塵里的那朵蓮。

　　說話間，大半輩子就過去了。妻子經常與我說笑，都老大不小的了，怎么還整天單純的跟個孩子似的。每次孩子們夸你幾句，似乎都要飄上了天。若說是蓮，就你這個年齡，充其量怕也只是一朵殘蓮。殘蓮也好，不是有一句“留得殘荷聽雨聲”嗎？這樣一份意境，也是挺不錯的。

　　真要感謝這半畝紅塵里的盛開，它讓我依然能單純如初。

　　隔著高墻，看不見外面的世界。我們把自己拘囿在一座圍墻內，把自己笑聲也拘囿在圍墻內。高興了爽朗地笑，委屈了嚶嚶地哭，哭笑之間都是那么簡單純粹。大墻外的猥瑣與勢利，大墻外的喧囂與吵鬧，大墻外的銅臭與鉛華，仿佛一切都與我們無關，我們只與單純同在。有人說我們清高，卻不知我們因何而清高。

　　很感謝這淡然的過往，它似乎讓我們學會了寵辱不驚，還有去留無意。

　　越來越喜歡陶淵明了，就覺我們所在的這半畝蓮塘，真真就像是他的世外桃源了。

　　越來越喜歡周敦頤了，就覺這半畝蓮塘真真就是他周敦頤的了。喜歡他的中通外直，不蔓不枝，喜歡他的出污泥而不染，濯清漣而不妖。

　　從小學到中學，然后到大學，然后再回到原點來，就這么簡單，我們一直沒離開過這半畝池塘。即便離開，也只是從一座池塘進入另一座池塘。我們是池塘里的魚。上學那會兒，我們一直是個孩子，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。那顆童心，似乎從未沾染過任何塵漬。在我們的心中，就覺老師是神，有時比神更值得崇仰。所以，一直盼望著有一天，一定也要成為這樣的神。后來，不小心真的就成了，但不是神。面對那一份澄澈，那一份憧憬，那一份渴望，總覺得自己離神太遙遠。因為遙遠，所以要堅持努力去做。為能讓自己盡快地成為孩子心目中的那個王，從言到行，由表到里，每時每刻都著意地去雕琢自己。說話不要厲聲戾氣，走路不要歪歪斜斜，連在食堂吃飯都要求自己正襟危坐。因為你的一舉手一投足，都會有那么多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注視著你，所以從來不敢粗心大意。

　　那個時候，真覺得自己是朵蓮了，還是亭亭玉立、不蔓不枝的一朵蓮。

　　要給學生一碗水，自己就該有一池水，這池水還應該是活水。為能練就一池活水，課余時間里，我從不敢放松，更不敢放過。看書，備課，寫字，批改作業，常常要能弄到三更燈火五更雞。老婆常生氣說，教點破書背都能背下來了，還夜以繼日還廢寢忘食還挖空心思，真是個書呆子啊！其間，有誰能知道這一份甘苦，竟源于一池責任，一池盛開？

　　大墻內，每天都重復著一樣的行程。時間只有長度，未見有寬度，我只盛開在我自己的半畝池塘里。一張桌子，一把椅子，一摞書本，一杯開水。一茬茬的四季輪回：花開了，葉落了，雨來了，雪融了。就覺時間過得快，快過匆匆流年。剛畢業時，還孩子一樣的擔心，擔心自己做不好自己。后來拼命地努力，拼命地自我拯救。學著帶孩子，學著和他們融在一起，學著讓自己長大。一年年的期待，一年年的用心，一年年的迎來送往。那份用了心的期待，讓自己曾一度緊張過，忙亂過，思索過，然后也一度焦慮過、憔悴過。緊張自己做得不夠，慌亂自己做得不行。莊稼一季子，孩子一輩子，所以從不敢怠慢，所以憔悴。三十歲的時候，就有人問我該退休了吧，現在仍有人在問。我是真的老了，老的也許只是時間有點長。朋友幾次聚，都說我沒老。哈哈，聽了高興，可能是我的那顆心還像個孩子吧。也好，我是個老小孩。

　　身在半個紅塵里，曾經無數次的苦惱過。苦惱是因為：想做蓮，有時偏偏做不好。

　　好多次求人辦事，大多都沒辦成。我開始覺得自己無用，后來干脆不再求人。有一次，孩子要讀重點中學，本想這件事簡單，偏偏很難，最后還是錢起了作用。別人辦事辦得好，是因為別人能夠相互利用。我們這些人，連被利用的價值都少得可憐。時間長了，交際圈子似乎也越來越小，小到只剩一片孤傲。而且那只是，半個蓮塘里的一點傲。一直說自己不能喝酒，不是不能喝，是不愿喝，更是不想喝。你不能整天醉熏熏地，去給孩子們上課吧。后來，見著酒就躲，時間長了，連喝酒的人都找不到。所以活在這個世間，連一群狐朋酒友都沒留得住。

　　去菜市場買菜，大多商販都不愿意做我們的生意，說是不大方，簡言之就是“餿”。我不是餿先生，我是從來都大方的。買菜時，從不與他們論價，我就想為自己正名。可到頭來，還是被人指說著不是。后來買菜，干脆去超市，買了就走，誰也不欠誰的。

　　清高，也許就是這樣練出來的，練得有點像周敦頤的蓮。

　　孩子考學的時候，原本想讓他做我這行當的。他媽不同意，他舅不同意，他七姑八姨也都不同意，只說是沒出息。我很生氣，多次板著臉孔問，是不是你們嫌我這輩子也沒出息啊？看看周邊親戚鄰里，有工商的稅務的電力的郵政的農行的水利的，人家一個個孩子還沒下學，工作早已就安排妥當。頓時，心生羨慕，所以有時覺得他們說得倒有幾分對。我一直曾多次告訴孩子，爹是一個教書的，沒多大本事，你可得好好努力呀，將來找個工作可別指望我。妻子笑著說，壓根也沒指望你，何況也指望不上，說得我一臉的窘迫與狼狽不堪。

　　這輩子快完了，似乎連池外風情都不解。不只是因為隔了一堵墻，怕是這輩子再也改不了那樣的一份單純與固執。而我，并不后悔！

　　我要做一朵蓮，一朵盛開在那半畝紅塵里的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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