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入之見散文

　　我是奔向你的青山綠水的，小九寨溝！你的名字里既然有“九寨溝”，那一定是青山綠水的！可是從平原飛過來的我越接近你，急切的心兒越嘀咕了起來——光禿禿白花花的山坡上點綴著一點又一點綠蔭，宛如白大褂上滴上的一滴又一滴綠漆，哪有青山綠水的影兒呀！

　　同行的大姐說：“這是山外面，山里一定是山清水秀的。”我就又興奮了起來。可不久，又一陰影落在了心上：我們問了幾個本地人，小九寨溝在哪兒了，竟然只有一個人知道在哪了，還是努力回憶起來的——你不是個騙子？大姐又說，才發現的景點兒，本地人也不見得都知道。

　　好，我又興奮了起來。

　　我們好不容易尋到了山口，拐了進去，車在峰回路轉中往里鉆，我睜大眼看著兩邊的山，哪有一點青翠的影兒呀。我很是失望，但大姐和小王興奮得直叫，因為路兩邊的崖壁宛如浮雕，那上面的石頭千姿百態，她們直嚷太漂亮了！動不動就停下車來拍照。

　　聽大姐說，這是冰川運動造成的——這是你唯一觸動我的心的東西，不禁遙想起了冰川運動。這么想著時，見前面魏然的崖壁下是條山溝，溝邊停著幾輛車，溝底有人在崖壁下燒烤，真像幾只蠕動的蟲子。我們以為這就是你了，就把車靠了過去。我隔窗望向你，不禁黯然：“一溝黃砂，沒一棵樹，這就是你？”

　　我們上前一打聽，才知道這不是你，還在前面呢！我的心又為你跳動起來。不過，旅伴們要在這里午餐了，我很失望，我是想在你的青山綠水中午餐的，但只得隨眾。他們吃的多高興呀，我也跟著笑。

　　我們繼續去尋找你。終于，前面的路兩邊停滿了車，我也跟旅伴們高興地叫起來，并不是你真的是青山綠水，是因為你終于被我們找到了！

　　但是一下車，我遠遠地一望你就失望了：一溝黃砂大石頭，溝兩壁還是點綴些綠蔭，唯一的看點是，你是一條幽深的山谷。

　　但我還不死心，以為你把青山綠水藏在了里面，就跟著旅伴們往里走。他們多高興呀，看著你兩壁上千姿百態的石頭，一會兒說這像什么，那像什么，不停地拍照。尤其是看見五六塊兒巨石疊在山頂，像是人故意疊起來似的，像是風一吹它們就要倒了似的，可它們在這里站了多久了，又要在這里站多久，只有造化能知道呀！當路過一處牧民廢棄的院落，院子邊兒上擺一破椅子，它旁邊是一石臼。旅伴們多高興呀，先是坐在椅子上紛紛拍照，后又都拿根棍子，擺出正在臼里杵米的樣子紛紛拍照，正高興著又發現了一口廢棄的水井，又紛紛擺出提水的樣子拍照。

　　我實在等不上他們了，獨個兒往前走，去尋找你藏起來的青山綠水。

　　山谷越來越窄，大石頭越來越多，疊床架屋的，我只能手腳并用，猿猴似的往上爬。

　　兩邊的山越來越低，最后，我看見前面山頂上落著的那只石鴿子就在眼前了，我看見山谷分成兩條似有似無的小溝，向山坡上爬去。

　　我知道你的頭就在這里了，可哪有你的青山綠水呀！

　　我站在一塊兒巨巖上，環顧你四面光禿禿的山，氣惱地想：“我奔波折騰了半天，就為了來看看你們這些丑八怪？”這時颯颯的風吹著我，仿佛是你在壞笑：“你上當了吧？哈哈！我本來就是這樣的，是人們把我說成那樣的，誰讓你輕信了呢？”

　　我沮喪地隨著旅伴往回走。可是他們還是那么興奮，仿佛你兩壁上的那些浮雕般的石頭蘊藏著無數的美，正被他們一一發現著。我耐著性子，隨著他們好半天才從你的皺褶里鉆出來。卻聽人說，在山谷口不遠處，從崖壁上裂開的一條小溝才是你！我又興奮地跑過去看。唉，還不是那樣？只是溝的兩壁像斧頭劈開的一樣，溝底是相對平整的大石頭，大石頭上有片兒沒化開的凍冰，讓人踩的臟兮兮的。

　　我丟下旅伴們獨個兒回到車里，左等右等不見他們回來。看看大山的影子氣勢磅礴地遠遠地鋪過來，猙獰的山頭要吞了斜陽了，我就氣惱地去叫他們，他們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走。

　　我走在他們前面，想著他們為何這么高興？猛然明白：“你為甚就不能是一川黃砂、怪石，兩壁浮雕般千姿百態的怪巖，為甚一定是要青山綠水的呢？而你就該是山清水秀的觀點是哪來的？不就是你的名字里有‘九寨溝’這個詞，我們就以為你就該像它那樣山清水秀的嗎？這不是望文生義的膚淺的先入之見嗎？而我和旅伴們同樣的旅游卻是兩樣的情景，關鍵點就在這里：旅伴們的快樂就在于他們一發現你真正的面目原來是這樣的，立馬就接受了你，立馬就從你的真面目中發現了別樣的美，只有我還抱著先入之見，要在沒有中尋出有來，結果，我既沒有尋到你的青山綠水，又沒有欣賞到你真正的美！于是，我的這場游玩就變成了‘人財兩空’！于是我恍然明白，這次游玩的魅力就在于你一開始就給我們設了個‘先入之見’的善意的騙局，就在于對你的尋覓過程中，就在于人們上當了，卻從你的真面目中發現了巖石的美，荒涼的美，就在于尋找你的‘青山綠水’中跋涉的美！可這些樂趣因為我死抱著‘你是山清水秀的’而沒有領略到！就是說，旅伴們一發現情況不對，就‘讓履適足’，而我硬要給你‘削足適履’！我猛然明白，我們對人對事有想當然的先入之見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你死抱著它不放，害人害己！謝謝你，小九寨溝，你用這樣的頓悟補償了我的失落。”

　　我不禁回頭望向你，落日余暉中你的山谷顯得那樣的幽黯荒涼，我依稀聽見你對我說：“小伙子，從洪荒至今，我就是這樣的。”我說是的，你是誠實的，是人借題發揮了。我會記著你的。我掏出手機，給它拍了張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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