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廣 西 民 族 學(xué) 院 中 文 系 廣 西 南 寧 530006)
[摘 要] 指 出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觀 點(diǎn) 既 有 合 理 的 一 面 ， 但 又 存 在 著 片 面 性 ； 進(jìn) 而 論 述 散 文 的 四 種 基 本 類 型 ， 即 “ 形 散 神 聚 ” 、 “ 神 散 形 聚 ” 、 “ 形 神 皆 聚 ” 、 “ 形 神 皆 散 ” 。
[關(guān) 鍵 詞] 散 文 ； 形 散 神 不 散 ； 提 出 與 質(zhì) 疑 ； 基 本 類 型
[中 圖 分 類 號]I207.6 [文 獻(xiàn) 標(biāo) 識 碼]A [文 章 編 號]1008- 7656(2003)01- 0034－ 04
1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提 出 及 質(zhì) 疑
上 世 紀(jì) 60年 代 初 ， 有 位 當(dāng) 時 名 不 見 經(jīng) 傳 的 作 者 蕭 云 儒 寫 了 篇 短 文 《 形 散 神 不 散 》 ， 提 出 散 文 的 主 要 特 點(diǎn) 是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。 他 認(rèn) 為 ， 所 謂 “ 形 散 ” ， 是 指 “ 散 文 的 運(yùn) 筆 如 風(fēng) 、 不 拘 成 法 ， 尤 貴 清 淡 自 然 、 平 易 近 人 ” ； 所 謂 “ 神 不 散 ” ， 是 指 “ 中 心 明 確 ， 緊 湊 集 中 ， 不 贅 述 ” ① 。 之 后 不 久 ， 王 爾 齡 亦 寫 了 一 文 ， 題 為 《 散 文 的 “ 散 ” 》 ， 也 提 出 了 類 似 的 觀 點(diǎn) ， 他 認(rèn) 為 “ 散 文 的 特 點(diǎn) 正 在 于 ‘ 散 ’ ” ， “ 因 為 這 ‘ 散 ’ ， 不 是 ‘ 散 漫 ’ 的 ‘ 散 ’ ， 既 要 用 墨 如 潑 ， 又 要 惜 墨 如 金 ， 既 要 撒 得 開 ， 又 要 收 得 攏 ” ② 。 大 概 連 蕭 云 儒 、 王 爾 齡 做 夢 都 沒 有 想 到 ，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觀 點(diǎn) 竟 被 當(dāng) 時 的 文 學(xué) 評 論 界 奉 為 “ 經(jīng) 典 ” ，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幾 乎 成 了 散 文 的 代 名 詞 ， 甚 至 被 作 為 散 文 的 特 征 和 屬 性 選 錄 進(jìn) 了 大 學(xué) 和 中 學(xué) 教 材 ， 這 似 乎 成 了 衡 量 散 文 優(yōu) 劣 的 唯 一 美 學(xué) 標(biāo) 準(zhǔn) ， 無 論 是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或 是 散 文 理 論 都 努 力 地 向 這 個 “ 標(biāo) 準(zhǔn) ” 靠 擾 。
直 至 80年 代 中 期 ， 以 林 非 為 代 表 的 散 文 理 論 家 開 始 對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觀 點(diǎn) 提 出 質(zhì) 疑 。 林 非 在 《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的 昨 日 和 明 日 》 一 文 中 指 出 ： “ ‘ 形 散 神 不 散 ’ 這 種 主 張 不 能 不 形 成 自 我 封 閉 的 框 框 ， 為 什 么 ‘ 神 ’ 只 能 ‘ 不 散 ’ 呢 ？ 事 實(shí) 上 一 篇 散 文 中 的 ‘ 神 ’ ， 既 可 明 確 地 表 現(xiàn) 出 來 ， 也 可 意 在 不 言 之 中 ” ； “ 為 什 么 ‘ 形 ’ 只 能 ‘ 散 ’ 呢 ？ 形 式 上 十 分 整 齊 的 近 似 詩 的 散 文 ， 為 什 么 就 不 能 寫 呢 ？ 事 實(shí) 上 這 種 佳 篇 是 很 多 的 。 ‘ 形 散 神 不 散 ’ 的 提 法 ， 確 實(shí) 是 體 現(xiàn) 了 當(dāng) 時 一 種 比 較 封 閉 性 和 單 一 化 的 思 想 氣 氛 ， 因 此 才 會 如 此 不 脛 而 走 。 ” ③ 由 此 可 見 ，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觀 點(diǎn) 確 實(shí) 是 一 種 片 面 性 的 提 法 ， 是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中 長 期 存 在 的 “ 框 子 和 格 套 ” ， “ 迄 今 還 在 羈 絆 著 我 們 不 少 同 志 的 思 維 方 式 ” ④ 。
事 實(shí) 上 ， 古 今 中 外 的 散 文 名 篇 ， 那 些 散 發(fā) 著 人 類 崇 高 精 神 和 思 想 的 作 品 ， 無 一 不 是 在 繼 承 傳 統(tǒng) 的 前 提 下 ， 進(jìn) 行 創(chuàng) 新 的 范 例 ， 有 著 很 高 的 審 美 價(jià) 值 和 藝 術(shù) 價(jià) 值 。 而 這 些 散 文 名 篇 ， 除 了 林 非 所 說 的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、 “ 神 散 形 不 散 ” 這 兩 種 之 外 ， 有 的 甚 至 是 “ 形 神 皆 聚 ” 或 “ 形 神 皆 散 ” 的 。
本 文 就 試 圖 對 散 文 的 這 四 種 類 型 進(jìn) 行 逐 一 評 析 。
2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
按 蕭 云 儒 的 觀 點(diǎn) ， 散 文 應(yīng) “ 運(yùn) 筆 如 風(fēng) ， 不 拘 成 法 ” ， “ 清 新 自 然 ， 平 易 近 人 ” ， “ 中 心 明 確 ， 緊 湊 集 中 ” ， 這 就 是 所 謂 的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。 這 觀 點(diǎn) 本 身 并 不 錯 ， 只 不 過 它 不 能 概 括 散 文 的 全 部 特 點(diǎn) ， 因 而 帶 有 片 面 性 。 在 中 外 散 文 名 篇 中 ， 的 確 有 不 少 是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。 林 非 也 認(rèn) 為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有 一 定 的 合 理 性 ， 但 也 指 出 了 它 的 缺 陷 ： “ 要 求 作 品 的 主 題 應(yīng) 該 明 確 和 集 中 ， 這 本 來 也 是 一 種 合 理 的 想 法 。 問 題 在 于 如 果 鼓 勵 這 一 種 寫 法 ， 而 反 對 主 題 分 散 或 蘊(yùn) 含 的 另 外 的 寫 法 ，這 實(shí) 際 上 就 是 意 味 著 用 單 一 化 來 排 斥 和 窒 息 豐 富 多 彩 的 藝 術(shù) 追 求 ， ” 這 是 一 種 “ 封 閉 的 藝 術(shù) 思 維 方 式 ” ， 是 “ 缺 乏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辯 證 法 所 致 ” ⑤ 。
由 此 可 見 ，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觀 點(diǎn) 有 其 合 理 性 的 一 面 ， 只 不 過 不 應(yīng) 將 它 強(qiáng) 調(diào) 到 唯 一 的 、 絕 對 化 的 程 度 。 應(yīng) 該 說 ，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散 文 佳 作 確 實(shí) 是 較 多 的 。 比 如 楊 朔 的 代 表 作 《 雪 浪 花 》 ， 通 過 “ 我 ” 在 北 戴 河 兩 次 遇 見 “ 老 泰 山 ” 的 描 寫 ， 生 動 地 塑 造 了 這 位 老 漁 民 的 形 象 ， 運(yùn) 用 象 征 隱 喻 、 托 物 言 志 、 借 景 抒 情 的 手 法 ， 將 景 物 描 寫 和 人 物 刻 畫 兩 條 線 巧 妙 地 交 織 在 一 起 ， 其 “ 形 ” 是 很 松 散 的 ， 但 文 章 的 中 心 非 常 明 確 ， 這 就 是 歌 頌 勞 動 人 民 改 造 舊 世 界 、 建 設(shè) 新 世 界 、 推 動 歷 史 前 進(jìn) 的 偉 大 力 量 。 正 如 作 品 所 寫 那 樣 ： “ 別 看 浪 花 小 ， 無 數(shù) 浪 花 集 到 一 起 ， 心 齊 ， 又 有 耐 性 ， 就 是 這 樣 咬 呀 咬 的 ， 咬 上 幾 百 年 ， 幾 千 年 ， 幾 萬 年 ， 哪 怕 是 鐵 打 的 江 山 ， 也 能 叫 它 變 個 樣 兒 。 ” 作 家 就 是 將 “ 雪 浪 花 ” 和 “ 老 泰 山 ” 聯(lián) 系 在 一 起 ， 以 物 喻 人 ， 以 景 托 人 ， 使 作 品 既 有 濃 郁 的 詩 意 ， 又 有 深 刻 的 哲 理 ， 其 “ 神 ” 是 非 常 集 中 的 。 秦 牧 的 名 篇 《 社 稷 壇 抒 情 》 也 體 現(xiàn) 了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特 點(diǎn) 。 它 描 寫 北 京 中 山 公 園 的 社 稷 壇 只 是 寥 寥 數(shù) 語 ， 只 寫 了 它 所 在 的 環(huán) 境 古 柏 參 天 ， 處 處 花 圃 ， 寥 郁 空 曠 。 “ 在 莊 嚴(yán) 的 宮 殿 建 筑 之 前 ， 有 這 么 一 個 四 方 的 土 壇 ， 屹 立 在 地 面 ， 它 東 面 有 青 土 ， 南 面 有 紅 土 ， 西 面 是 白 土 ， 北 面 是 黑 土 ， 中 間 嵌 著 一 大 塊 圓 形 的 黃 土 。 ” 然 后 以 這 壇 作 為 抒 情 的 “ 立 足 點(diǎn) ” ， 不 厭 其 詳 地 抒 寫 作 者 豐 富 的 聯(lián) 想 ， 從 五 色 泥 土 想 到 茫 茫 的 大 地 ， 想 到 宇 宙 的 變 化 和 生 活 的 起 源 ， 想 到 對 萬 物 生 死 現(xiàn) 象 抱 頭 苦 思 的 古 代 思 想 家 和 具 有 樸 素 唯 物 主 義 的 “ 五 行 觀 念 ” ， 想 到 我 們 民 族 的 搖 籃 黃 土 高 原 ， 想 到 關(guān) 于 泥 土 的 故 事 及 國 土 的 統(tǒng) 一 ， 真 可 謂 “ 思 接 千 載 ” ， “ 視 通 萬 里 ” ， 其 “ 形 ” 是 夠 散 的 了 ， 但 其 “ 神 ” 卻 非 常 明 確 、 集 中 ： 作 品 主 要 體 現(xiàn) 的 是 中 華 民 族 對 土 地 的 深 情 ， 反 映 我 國 古 代 勞 動 人 民 和 思 想 家 創(chuàng) 造 人 類 文 明 的 豐 功 偉 績 以 及 我 國 古 代 文 化 的 燦 爛 光 輝 。 在 外 國 散 文 名 篇 當(dāng) 中 ， 美 國 黑 人 民 權(quán) 運(yùn) 動 領(lǐng) 袖 馬 丁 路 德 金 的 《 我 有 一 個 夢 想 》 也 屬 于 這 “ 形 散 神 聚 ” 的 典 范 。 這 篇 演 說 辭 氣 勢 恢 宏 ， 激 情 澎 湃 ， 展 現(xiàn) 了 黑 人 爭 取 平 等 與 民 主 的 堅(jiān) 定 不 移 的 決 心 ， 表 達(dá) 了 黑 人 為 之 奮 斗 的 理 想 ： 黑 人 與 白 人 和 諧 地 生 活 在 同 一 個 藍(lán) 天 下 ， 人 人 平 等 ， 沒 有 種 族 的 偏 見 與 歧 視 。 它 是 美 國 黑 人 反 對 種 族 隔 離 和 種 族 歧 視 而 發(fā) 出 的 吶 喊 與 作 出 的 抗 爭 。 顯 然 ， 文 章 的 “ 神 ” 是 很 明 確 、 集 中 的 ， 但 作 品 的 “ 形 ” 卻 是 “ 散 ” 的 ： 文 章 運(yùn) 用 聯(lián) 想 的 手 法 ， 將 許 多 “ 我 有 一 個 夢 想 ” 、 “ 我 夢 想 有 一 天 ” 的 句 子 和 段 落 排 列 在 一 起 ， 形 式 確 實(shí) 是 再 散 不 過 的 了 。 另 一 方 面 ， 由 于 文 章 采 用 排 比 句 ， 這 就 使 得 作 品 的 語 言 鏗 鏘 有 力 ， 氣 勢 連 貫 。 “ 我 有 一 個 夢 想 ” 這 句 話 反 復(fù) 回 響 ， 成 了 貫 穿 全 文 的 主 旋 律 ， 回 旋 于 耳 ， 這 句 話 的 反 復(fù) 出 現(xiàn) ， 不 僅 增 加 了 節(jié) 奏 感 ， 同 時 把 文 章 的 感 染 力 推 向 了 極 致 ， 使 得 黑 人 民 權(quán) 運(yùn) 動 深 入 人 心 。 《 我 有 一 個 夢 想 》 一 文 不 僅 向 世 人 傳 達(dá) 了 黑 人 的 夢 想 ， 更 是 象 征 著 人 類 追 求 自 由 、 平 等 和 進(jìn) 步 的 不 屈 不 撓 的 精 神 ， 文 章 因 此 成 為 傳 世 名 篇 。
此 外 ， 英 國 作 家 高 爾 斯 華 餒 的 《 遠(yuǎn) 處 的 青 山 》 、 美 國 作 家 賽 珍 珠 的 《 中 國 的 美 》 也 屬 于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之 名 作 。
3 “ 神 散 形 不 散 ”
有 沒 有 “ 神 散 形 不 散 ” 的 散 文 呢 ？ 答 案 應(yīng) 該 是 肯 定 的 。 從 理 論 上 說 ， 正 如 林 非 所 指 出 的 那 樣 ， 所 謂 “ 神 散 形 不 散 ” ， 即 “ 意 在 不 言 之 中 ” ， “ 主 題 分 散 或 蘊(yùn) 含 ” ， “ 缺 乏 主 題 的 很 隱 晦 的 篇 章 ” ； “ 形 式 上 十 分 整 齊 的 近 似 詩 的 散 文 ” ⑥ ， 有 時 亦 可 有 較 完 整 的 情 節(jié) ， 近 似 小 說 。 在 中 外 散 文 史 上 ， 這 類 作 品 是 不 少 的 。 保 加 利 亞 作 家 彼 林 《 孤 獨(dú) 的 樹 》 就 是 “ 神 散 形 聚 ” 的 一 篇 佳 作 。 作 品 描 寫 田 野 上 十 分 突 兀 的 兩 棵 樹 ， 它 們 距 離 很 近 地 站 立 著 ， 彼 此 注 視 著 ， 作 者 采 用 擬 人 化 的 手 法 ， 賦 予 這 兩 棵 樹 以 人 類 的 思 想 和 情 感 ， 隱 喻 人 生 的 某 種 生 存 境 況 。
且 看 下 面 兩 段 描 寫 ：
它 們 遙 遙 相 望 ， 彼 此 思 念 ， 彼 此 傾 慕 。
… … 當(dāng) 一 只 小 鳥 像 一 種 心 念 從 這 棵 樹 飛 到 那 棵 樹 的 時 候 ， 它 們 就 高 興 得 戰(zhàn) 栗 了 起 來 。
狂 風(fēng) 暴 雨 來 臨 前 ， 它 們 惶 恐 地 東 搖 西 擺 ， 折 斷 了 樹 枝 ， 嗚 嗚 地 呻 吟 叫 喊 ， 仿 佛 想 掙 脫 地 面 ， 雙 方 飛 奔 到 一 起 ， 緊 靠 支 撐 ， 并 在 相 互 擁 抱 中 獲 得 解 放 。
夜 晚 到 來 ， 它 們 消 失 在 黑 暗 中 ， 重 又 被 分 隔 開 來 ， 它 們 痛 苦 得 如 同 病 魔 纏 身 ， 它 們 祈 求 地 仰 望 天 空 ， 期 望 快 快 給 它 們 送 來 白 日 的 光 輝 ， 以 求 再 能 彼 此 相 見 。
顯 然 ， 《 孤 獨(dú) 的 樹 》 主 題 是 蘊(yùn) 含 的 ， 不 確 定 的 ， 作 品 表 面 上 是 描 寫 樹 ， 實(shí) 則 卻 是 表 現(xiàn) 人 類 特 有 的 孤 獨(dú) 、 愛 戀 、 思 念 等 情 感 ， 它 所 折 射 出 的 主 題 的 外 延 是 無 限 的 。 也 就 是 說 它 的 “ 神 ” 是 “ 散 ” 的 ， 而 它 的 “ 形 ” 近 似 詩 ， 具 有 詩 的 畫 面 、 詩 的 意 境 ， 緊 湊 而 集 中 ， 因 此 它 的 “ 形 ” 是 “ 聚 ” 的 。
英 國 作 家 喬 治 奧 威 爾 寫 于 英 國 殖 民 統(tǒng) 治 時 期 的 散 文 《 射 象 》 ， 寫 的 是 在 緬 甸 所 發(fā) 生 的 故 事 。 故 事 情 節(jié) 完 整 且 扣 人 心 弦 ， 其 “ 形 ” 是 不 散 的 ， 但 作 品 反 映 的 主 題 是 多 元 的 ， 故 其 “ 神 ” 可 以 說 是 “ 散 ” 的 。 由 于 文 章 所 描 寫 的 事 件 有 其 特 殊 性 ， 作 品 便 帶 有 強(qiáng) 烈 的 殖 民 主 義 的 色 彩 。 它 包 含 著 東 方 文 明 和 西 方 文 明 的 沖 撞 ， 殖 民 帝 國 與 被 殖 民 國 家 人 民 的 對 抗 、 沖 突 。 又 由 于 “ 我 ” 是 一 個 歐 洲 白 人 并 擔(dān) 任 警 察 一 職 ， “ 我 ” 直 接 處 于 各 種 沖 突 的 最 前 沿 ， 能 深 刻 地 體 會 到 被 奴 役 的 人 民 的 反 抗 及 仇 恨 情 緒 。 “ 我 ” 作 為 大 英 帝 國 的 執(zhí) 法 人 員 與 被 殖 民 國 家 的 人 民 之 間 的 那 種 關(guān) 系 和 感 情 也 十 分 微 妙 復(fù) 雜 ， 既 有 同 情 也 夾 雜 著 敵 視 與 對 抗 。 文 章 的 字 里 行 間 就 滲 透 著 相 互 敵 對 與 仇 視 的 心 理 描 寫 。 “ 到 了 最 后 ， 我 走 到 哪 里 ， 哪 里 就 有 年 輕 人 揶 揄 嘲 笑 的 黃 臉 在 迎 接 我 ， 待 我 走 遠(yuǎn) 了 ， 他 們 就 在 后 面 起 哄 叫 罵 ， 這 真 叫 我 神 經(jīng) 受 不 了 。 ” “ 可 憐 巴 巴 的 犯 人 給 關(guān) 在 臭 氣 熏 天 的 籠 子 里 。 長 期 監(jiān) 禁 的 犯 人 面 有 菜 色 的 臉 ， 被 竹 杖 鞭 打 后 疤 痕 斑 斑 的 屁 股 - - 這 一 切 都 使 我 有 犯 罪 的 感 覺 ， 壓 迫 得 我 無 法 忍 受 。 ” “ 我 只 知 道 我 被 夾 在 中 間 ， 一 邊 憎 恨 我 所 為 之 服 務(wù) 的 帝 國 ， 但 我 又 生 那 些 存 心 不 良 的 小 鬼 頭 的 氣 。 ” 由 于 作 者 的 文 化 背 景 和 立 場 特 殊 ， 從 他 的 視 角 來 觀 察 和 理 解 東 方 人 和 東 方 文 化 便 產(chǎn) 生 一 種 充 滿 異 城 風(fēng) 情 的 東 方 韻 味 ， 作 品 也 就 具 有 了 一 種 奇 詭 之 美 感 。 此 外 ， 德 國 作 家 伯 爾 的 《 優(yōu) 哉 游 哉 》 ， 瑞 典 作 家 拉 格 克 維 斯 特 的 《 父 親 與 我 》 也 不 同 程 度 地 具 有 “ 神 散 形 不 散 ” 的 特 點(diǎn) 。
4 “ 形 神 皆 聚 ”
所 謂 “ 形 神 皆 聚 ” 的 散 文 ， 即 形 式 整 齊 ， 近 似 詩 、 賦 ， 或 有 較 完 整 的 故 事 情 節(jié) ， 近 似 小 說 ； 中 心 明 確 、 緊 湊 集 中 。 這 類 作 品 在 中 外 文 學(xué) 史 上 也 不 乏 其 例 。
比 如 宋 人 周 敦 頤 的 《 愛 蓮 說 》 寫 “ 予 獨(dú) 愛 蓮 之 出 淤 泥 而 不 染 ， 濯 清 漣 而 不 妖 ， 中 通 外 直 ， 不 蔓 不 枝 ， 香 遠(yuǎn) 益 清 ， 亭 亭 凈 植 ， 可 遠(yuǎn) 觀 而 不 可 褻 玩 焉 ” ， 稱 蓮 是 “ 花 之 君 子 ” 。 他 認(rèn) 為 蓮 之 所 以 美 在 于 它 “ 出 淤 泥 而 不 染 ， 濯 清 漣 而 不 妖 ” ； 具 有 與 君 子 相 類 似 的 特 征 ： 蓮 花 的 形 象 ， 正 是 君 子 “ 堅(jiān) 貞 不 渝 、 潔 身 自 愛 ” 的 品 德 和 氣 節(jié) 的 生 動 體 現(xiàn) 。 作 者 明 寫 蓮 花 ， 暗 喻 人 品 ， 蓮 花 作 為 一 種 載 體 或 寄 托 物 ， 被 賦 與 人 的 道 德 之 美 的 精 神 內(nèi) 涵 ， 是 人 類 崇 高 的 精 神 和 人 格 魅 力 的 象 征 ， 荷 花 代 表 了 中 國 人 所 推 崇 的 文 化 性 格 ， “ 出 淤 泥 而 不 染 ” ， 潛 移 默 化 地 影 響 了 幾 千 年 的 中 國 文 人 ， 這 句 話 亦 成 了 他 們 的 人 生 信 條 與 準(zhǔn) 則 。 作 品 的 形 式 似 賦 ， 結(jié) 構(gòu) 緊 密 ， 而 主 題 鮮 明 ， 這 是 典 型 的 “ 形 神 皆 聚 ” 之 作 。
蘇 聯(lián) 作 家 高 爾 基 的 《 海 燕 》 亦 是 形 神 皆 聚 的 佳 作 。 文 章 的 形 式 近 似 詩 ， 語 言 簡 潔 、 凝 練 。 文 章 一 開 頭 就 描 繪 出 這 樣 一 個 畫 面 ： “ 在 蒼 茫 的 大 海 上 ， 風(fēng) 聚 集 著 烏 云 ， 在 烏 云 和 大 海 之 間 ， 海 燕 像 黑 色 的 閃 電 高 傲 地 飛 翔 。 ” 寥 寥 幾 筆 ， 便 把 革 命 勇 士 意 氣 風(fēng) 發(fā) ， 激 情 澎 湃 的 形 象 勾 畫 出 來 。 而 與 之 比 較 ， 怯 懦 與 恐 懼 的 海 鷗 與 海 鴨 在 暴 風(fēng) 驟 雨 來 臨 前 的 大 海 上 呻 吟 著 ， 愚 蠢 的 企 鵝 畏 縮 地 把 肥 胖 的 身 體 躲 藏 起 來 。
高 爾 基 用 他 的 樂 觀 的 革 命 浪 漫 主 義 來 贊 頌 像 海 燕 一 樣 充 滿 革 命 豪 情 的 革 命 者 。 暴 風(fēng) 雨 來 臨 前 的 大 海 ， 蘊(yùn) 含 著 要 摧 毀 一 切 的 狂 暴 力 量 ， 象 征 邪 惡 勢 力 的 獨(dú) 裁 與 殘 酷 的 高 壓 統(tǒng) 治 。 然 而 狂 暴 的 大 海 并 沒 有 使 海 燕 畏 縮 ， 它 反 而 感 覺 到 了 雷 聲 的 困 乏 ， 更 激 起 了 高 昂 的 斗 志 ， 那 像 黑 色 的 閃 電 ， 箭 一 樣 穿 過 烏 云 的 高 傲 的 精 靈 高 叫 ： “ 讓 暴 風(fēng) 雨 來 得 更 猛 烈 些 吧 ！ ” 這 是 戰(zhàn) 斗 的 號 角 ， 是 革 命 者 蔑 視 一 切 反 動 統(tǒng) 治 的 暴 政 ， 蔑 視 危 險(xiǎn) 和 死 亡 的 威 脅 的 勝 利 者 的 姿 態(tài) ， 是 革 命 者 骨 子 里 那 種 反 叛 的 精 神 的 體 現(xiàn) 。 作 品 的 形 式 似 詩 （ 也 可 說 是 散 文 詩 ） ， 主 題 鮮 明 突 出 ， 可 謂 “ 形 神 皆 聚 ” 。
捷 克 作 家 恰 佩 克 的 《 田 園 詩 情 》 ， 形 式 整 齊 ， 近 似 詩 ， 且 首 尾 呼 應(yīng) ， 緊 扣 “ 這 是 真 正 的 荷 蘭 ” 下 筆 ， 其 “ 形 ” 非 常 緊 湊 ； 而 全 文 所 寫 的 是 荷 蘭 的 美 ， 贊 美 荷 蘭 的 田 園 詩 情 ， 其 “ 神 ” 也 是 很 集 中 的 。
5 “ 形 神 皆 散 ”
所 謂 “ 形 神 皆 散 ” ， 即 其 形 式 松 散 ， 不 拘 一 格 ， 寫 法 隨 意 ， 尤 其 強(qiáng) 調(diào) 清 新 自 然 ， 平 易 近 人 ， 而 主 題 又 較 為 分 散 或 蘊(yùn) 含 ， 甚 至 缺 乏 主 題 或 主 題 隱 晦 ， 主 題 多 元 。 這 種 創(chuàng) 作 手 法 ， 摒 棄 所 有 傳 統(tǒng) 的 框 框 套 套 ， 它 的 特 點(diǎn) 近 似 于 意 識 流 ， 即 無 明 顯 的 主 題 ， 也 無 完 整 的 故 事 情 節(jié) 。 結(jié) 構(gòu) 亦 無 嚴(yán) 格 的 起 承 轉(zhuǎn) 合 ， 而 是 致 力 于 再 現(xiàn) 人 物 的 似 水 流 淌 不 息 的 意 識 流 程 ， 以 及 忽 遠(yuǎn) 忽 近 ， 忽 東 忽 西 的 自 由 聯(lián) 想 等 ， 再 現(xiàn) 的 內(nèi) 容 也 像 夢 幻 一 樣 離 奇 、 荒 誕 ， 具 有 超 越 邏 輯 和 理 性 的 神 秘 主 義 傾 向 。
1990年 諾 貝 爾 文 學(xué) 獎 得 主 、 墨 西 哥 作 家 帕 斯 的 散 文 《 天 使 的 頭 顱 》 ， 其 故 事 情 節(jié) 荒 誕 離 奇 ， 且 充 斥 著 怪 誕 的 事 件 和 意 象 ， 整 篇 文 章 彌 散 著 詭 異 的 神 秘 色 彩 。 就 如 同 西 方 現(xiàn) 代 派 中 的 抽 象 藝 術(shù) ， 它 以 濃 烈 的 反 差 極 大 的 色 彩 對 比 ， 并 通 過 極 度 夸 張 和 抽 象 的 手 法 創(chuàng) 造 出 十 分 虛 幻 怪 異 的 造 型 ， 給 人 十 分 強(qiáng) 烈 的 視 覺 沖 擊 力 和 震 撼 力 。 作 品 的 內(nèi) 容 大 致 如 下 ： “ 我 ” 被 摩 爾 人 抓 住 ， 他 們 雪 白 的 大 刀 砍 下 了 “ 我 ” 的 頭 ， 一 位 小 天 使 給 “ 我 ” 裝 上 了 頭 ， 可 是 頭 給 裝 反 了 ， 后 來 一 個 印 第 安 老 頭 從 屋 里 取 出 一 把 砍 柴 用 的 斧 子 ， 去 把 另 一 個 女 孩 的 頭 砍 下 ， 裝 在 “ 我 ” 的 頭 上 。 “ 我 ” 像 噴 泉 一 樣 往 外 噴 著 鮮 血 ， 但 “ 我 ” 不 感 到 疼 痛 和 害 怕 。 “ 一 只 蜥 蜴 伸 張 著 腦 袋 ， 看 了 我 一 下 ， 便 突 然 跑 去 躲 藏 起 來 。 我 看 見 那 地 上 那 無 頭 身 軀 ， 傷 口 已 結(jié) 疤 ， 只 有 一 股 鮮 血 還 在 淌 著 ， 流 在 土 中 形 成 一 個 小 血 洼 ， 我 感 到 很 難 過 。 我 驅(qū) 趕 著 血 洼 中 的 蒼 蠅 ， 并 抓 了 幾 把 土 將 它 掩 蓋 了 ， 免 得 狗 去 舔 食 。 ”
由 此 可 見 ， 作 品 中 帶 有 許 多 強(qiáng) 烈 象 征 和 隱 喻 意 味 的 文 化 符 號 ， 其 內(nèi) 容 就 像 夢 幻 一 樣 支 離 破 碎 ， 充 滿 了 血 淋 淋 的 場 景 。 作 品 要 說 明 什 么 或 表 達(dá) 什 么 主 題 ， 可 有 不 同 的 理 解 和 解 析 ， 但 它 究 竟 是 哪 種 最 深 層 的 或 被 壓 抑 的 潛 意 識 所 迸 發(fā) 出 來 的 ， 或 許 連 作 者 也 未 必 清 楚 。 這 就 足 以 說 明 《 天 使 的 頭 顱 》 無 論 是 “ 形 ” 還 是 “ 神 ” 都 是 “ 散 ” 的 。 這 類 作 品 還 有 帕 斯 另 一 篇 散 文 《 我 和 海 浪 的 生 活 》 。
此 外 ， 奧 地 利 作 家 卡 夫 卡 的 《 鄉(xiāng) 村 大 道 上 的 孩 子 》 、 德 國 作 家 圖 霍 爾 斯 基 的 《 向 情 人 坦 白 》 等 散 文 ， 也 屬 于 這 類 “ 形 神 皆 散 ” 之 作 ， 在 此 就 不 一 一 評 述 了 。
縱 觀 古 今 中 外 的 散 文 精 品 ， 那 些 閃 耀 著 人 類 崇 高 理 想 、 給 人 以 深 刻 的 思 想 啟 迪 和 情 緒 感 染 的 佳 作 ， 無 不 是 形 式 多 樣 ， 手 法 多 變 ， 思 想 精 深 ， 神 采 獨(dú) 持 的 。 如 果 翻 開 所 有 的 散 文 集 ， 里 面 的 文 章 都 如 出 一 轍 ， 篇 篇 都 是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， 這 就 等 于 把 散 文 這 種 最 靈 動 、 鮮 活 的 藝 術(shù) 形 式 公 式 化 、 模 式 化 了 。 那 種 把 散 文 等 同 于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的 文 學(xué) 理 論 ， 其 實(shí) 是 助 長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的 固 步 自 封 ， 使 散 文 的 不 拘 成 法 的 特 點(diǎn) 喪 失 殆 盡 ， 并 失 去 朝 氣 和 活 力 走 向 越 來 越 窄 的 死 胡 同 。 隨 著 社 會 的 不 斷 發(fā) 展 ， 人 類 文 明 的 空 前 提 高 ， 人 們 的 視 野 更 為 寬 廣 ， 思 維 更 為 活 躍 ， 思 想 觀 念 也 更 加 開 放 ， 更 容 易 接 受 新 生 事 物 ， 假 如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總 是 “ 形 散 神 不 散 ” 那 一 套 ， 肯 定 會 越 來 越 失 去 讀 者 ； 相 反 ， 假 如 散 文 創(chuàng) 作 能 突 破 所 有 的 框 框 套 套 ， 來 一 個 “ 恣 意 妄 行 ” ， “ 天 馬 行 空 ” ， 充 分 展 現(xiàn) 散 文 的 藝 術(shù) 特 色 ， 散 文 就 能 繁 榮 發(fā) 展 ， 將 會 受 到 更 多 讀 者 的 歡 迎 。
[注 釋]
① 蕭 云 儒 形 散 神 不 散 [C].筆 談 散 文 天 津 百 花 文 藝 出 版 社 ， 1980.
② 王 爾 齡 散 文 的 “ 散 ” [C].筆 談 散 文 天 津 百 花 文 藝 出 版 社 ， 1980.
③ 、 ④ 、 ⑤ 、 ⑥ 林 非 散 文 的 使 命 [M] 漓 江 出 版 社 ， 1992.
[作 者 簡 介] 徐 嵐 ， 1973年 生 ， 女 ， 廣 西 柳 州 人 ， 廣 西 民 族 學(xué) 院 中 文 學(xué) 院 2002級 中 國 民 族 文 學(xué) 碩 士 研 究 生 。
[責(zé) 任 編 輯 王 啟 勇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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