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幻龔灘美文

　　讓我情人似思念的龔灘。

　　不消說，龔灘當(dāng)然不是我的情人，她是重慶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西部鳳凰山麓，一個聞名遐邇的古鎮(zhèn)。龔灘到底有多古？如果將她比作一棵葉茂根深的大樹，1700多道年輪，清晰可辨。

　　別的不說，單就如此古老，便令人心馳神往。

　　日思夜想，終難釋懷。

　　于是乎，乘著南明河畔一縷金風(fēng)，我飄飄蕩蕩、恍恍惚惚地投入龔灘的懷抱……

　　凌空俯瞰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綠得發(fā)黑的江，那是發(fā)源于黔西北威寧香爐山的烏江，與酉陽阿蓬江的匯合體，碧如墨染的江水，仿佛一匹碩大無朋的彩綢，飄落在鳳凰山麓逶迤如黛的峽谷間。古老的龔灘，沿江依山而建，坐落于烏江與阿蓬江的交匯處。遠(yuǎn)遠(yuǎn)看去，錯落有致、鱗次櫛比的一幢幢吊腳樓，呈反S形依次延伸。明媚的秋陽，瀑布般傾瀉在吊腳樓黑黢黢的瓦屋上，與江上飄蕩過來的淡藍(lán)色氤氳重疊揉合，折射出一片一片綺麗的鋼藍(lán)。反S凹陷處，是龔灘碼頭，一艘插滿彩旗的渡輪和一條運(yùn)貨的小船，泊在岸邊，船上不多的貨物，已經(jīng)卸下，岸上的游客，正依次登上游輪。

　　龔灘的吊腳樓，無疑是一道獨(dú)特亮麗的風(fēng)景，抑或一張燙金的名片。

　　吊腳樓依山靠河、幽雅別致、形如虎坐，古時以“左青龍，右白虎，前朱雀，后玄武”為最佳屋場。新時代，沒這么玄乎了，可也講究朝向，或坐西向東，或坐東向西。通常，多用杉木，或質(zhì)地較硬的雜木，將屋架托起，整棟房屋，均為木結(jié)構(gòu)。有的鑿石為基，有的壘石為礎(chǔ)，高高的柱子，或撐越亂石，或繞過古樹，高低錯落。樓柱間的板壁，既可開門，也可成窗，隨心所欲，實(shí)用就好。臨江一側(cè)，似乎約定俗成，大多為窗。萬字格花窗，匠心獨(dú)具，花樣繁多，魚、蟲、花、草、鳥、獸，點(diǎn)綴其間。窗呢，既可觀景，又可晾曬納涼。尤值稱道的是，除了民居，古色古香的三教寺、川主廟、大業(yè)鹽號等公共古建筑，如一座座五彩繽紛的藝術(shù)群雕，堪稱精品。

　　龔灘這種高懸地面“半干欄”式的吊腳樓，比較成功地?cái)[脫了原始性，具有較高的文化層次，號稱巴楚文化的“活化石”。

　　落下云頭，腳踏實(shí)地，是龔灘曲曲彎彎的石板街。

　　據(jù)說，這是龔灘又一張耀眼的名片，已故著名畫家吳冠中的名畫《老街》，便誕生于此。

　　舉目望去，近三公里青幽如玉的石板街，由一塊塊青石鋪就，仿佛一條碩大蠕動的巨蟒，在屋宇間蜿蜓游弋，起伏不定，時而平坦，時而凸起，盤桓于烏江東岸氣勢恢弘的土家吊腳樓群，讓人如夢似幻，如醉如癡。

　　原本粗礪的青石板，在近兩千余載風(fēng)霜雨雪中，被一代代龔灘人，或赤腳，或草鞋，或膠鞋，或皮鞋，反反復(fù)復(fù)地，一個勁兒親吻，光滑玉潤，可行、可坐，甚至躺臥于上，一塵不染。

　　一路漫步，來到街子中段，一座老屋撞進(jìn)視線。門楣上，“冉家院子”四個金色楷書大字，熠熠奪目。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，佇立門口，見我由遠(yuǎn)而盡，笑著招呼，先生，喝茶啊！應(yīng)聲過去，進(jìn)至屋里，原來屋主在家里開了間家庭小茶館，一縷縷茶香，慢慢悠悠地?fù)浔嵌鴣怼?/p>

　　要了壺綠茶，邊品，邊與老人閑侃。

　　老人家，你這房子大概有多少年了？

　　說真話，我也不清楚。老人吧噠一口葉子煙，瞇縫著眼，臉上不經(jīng)意地洋溢著滿足與自豪，反正，我今年挨邊70了，打落地，就在這屋里。小時候，我爺爺奶奶，都翻七奔八的人了。

　　龔灘很古吧，我笑笑，又問，說是上千年了呢。

　　那是過去的龔灘哩，老人說，眼下的這個，也就七八年的樣子吧。

　　是么，有兩個龔灘呀？我有些驚訝。

　　你不知道啊！老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，解釋說，為修烏江彭水電站，2006年，老龔灘整個兒端到這里，這地方叫小銀灘，離老龔灘，也就三四里地。村里的'干部說，這叫“復(fù)制”呢。

　　哦，還真看不出是新修的哩。

　　看不出哈！老人古銅色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，市里來的專家說，要修舊如舊，復(fù)古如古。

　　我腦海里驀然閃過酉陽縣城里的“酉州古城”，那樓房、街道、酒幌、匾牌、甚至氛圍，如果沒有眼前來來往往的汽車逶迤而過（把石板街也壓壞了），真覺得仿佛一個跟斗，穿越到了唐宋明清。

　　事實(shí)上，隨著城鎮(zhèn)化步伐的加快，抑或征地拆遷什么的，許多像龔灘一樣的古鎮(zhèn)，被迫搬遷，而不少新建的所謂古鎮(zhèn)，銀子倒是花了不少，卻倒古不古，倒土不洋，令人大倒胃口。眼前的龔灘，雖新卻古，幾乎看不出作舊的痕跡，其間的良苦用心，發(fā)人深省，大可借鑒。

　　足跡遍及海內(nèi)外，閱人間美景無數(shù)的已故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，視龔灘如“仙居”，一踏上龔灘，便連聲贊嘆，流連忘返。稱之“是建筑藝術(shù)的博物館，是人民生活的烙印，是爺爺、奶奶的家，是唐街、宋城……”

　　除了吊腳樓和石板街，龔灘還有個亮點(diǎn)——石橋石梯。

　　石梯隨處可見，姑且不說。

　　龔灘依山，溝坎深壑眾多，因此，建了許多橋。最負(fù)盛名的，是橋重橋，流傳著“不知橋重橋，不是龔灘人”的俚語，足見此橋在龔灘人心目中，地位有多高。其實(shí)呢，橋重橋沒有想象的那么高大，那么宏偉，反倒顯得小巧玲瓏。它之所以聲名遠(yuǎn)播，精髓全在一個“重”字。也就是說，橋重橋是由兩座橋重疊成的一座小拱橋。與之照面，我數(shù)了數(shù)，由第一道石梯爬上第一座拱橋橋面，僅6級石梯。奇的是，在這座石橋上面三四米的地方，又架了一座一模一樣一般高矮的石橋，高橋與矮橋，渾然天成，錯落有致，并不因橋體重復(fù)而單調(diào)，反倒因兩條圓弧串連，氣韻貫通流動，情趣盎然。

　　橋重橋下，潺潺有聲。

　　我蹲下去，意欲掬一捧水，撩去臉上的溽熱，沒承想，不慎一腳踩空，掉進(jìn)溝中……

　　原來是打了個盹。

　　睜開眼，我仰坐在筑城圣泉流云住宅10樓陽臺上，一縷縷午后的陽光，箭鏃般掃在我臉上，熱烈而溫暖。

　　凝神想想，我的神游并非空穴來風(fēng)。前不久，應(yīng)鴻兒相邀，曾與一伙黔籍作家赴酉陽采風(fēng)，抵酉次日，原本已在赴龔灘路上，沒想到中巴連續(xù)拋錨，好容易排除故障，頂風(fēng)冒雨地前行，距龔灘僅一箭之遙，又遭遇堵車，長長的車陣，死蛇般一字兒拉開，紋絲不動。

　　這時，已經(jīng)是當(dāng)天上午11點(diǎn)過了。

　　為準(zhǔn)時參加當(dāng)天下午2時許的“冉仲景詩集《米》研討會”，鴻兒當(dāng)機(jī)立斷，讓司機(jī)調(diào)頭，返回酉陽縣城。

　　我們與龔灘失之交臂。

　　如此擦肩而過，反倒將我向往龔灘的胃口吊了起來，為光天化日如夢似幻地神游，撒下了一顆萌芽的種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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